記憶中的裁縫師傅
裁縫師傅在現在的城市和農村大概是一個行將消失的職業(yè),但在上世紀70年代我的家鄉(xiāng),卻是相當盛行的。每到一年的臘月,在這一年收成還不錯的人家,都要請裁縫師傅到家里給一家老小做衣服,少則一兩天,多則三五天。從棉襖到短褲,從冬裝到夏衣,種類繁多,無所不包。
裁縫師傅通常在家吃過早飯后到雇主家,領著一個或數個徒弟給他打下手。在雇主家卸下幾塊門板當工作臺,天氣好一般就在屋外大門口的遮雨檐下開始工作,因為屋外光線好,天冷了就移至屋內,由于光線不好往往要開燈,這在上世紀70年代的農村真是奢侈的行為了,但一年就這么一次,也就顧不得了。中午在雇主家吃一頓飯,就接著工作不午休,冬天白天短,得抓緊時間,到了天快黑的時候,就結束一天的工作,謝絕雇主的熱情挽留,回自己家去了,沒有做完的事情第二天再干。這是鄉(xiāng)間裁縫師傅的工作日程。
那時,我家?guī)缀趺磕甓颊埐每p師傅來做過年的新衣,也做一點別的衣服。時間并不多,也就一兩天。每到這個時候,我總是又興奮又感傷。興奮不用說,小孩子都喜歡新衣服,感傷的是屬于我的很少。老媽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,她做過年衣服的原則是既要突出新年氣象又要力行節(jié)約。因為小孩子長得快,往往衣服還沒穿破就因為長高而不能穿了。我排行第二,所以我總是撿我哥淘汰下來的舊衣服穿,這讓我很不滿。
為了發(fā)泄我的不滿,我就不太愛惜身上的衣服。小時候我有鼻炎,經常掛著兩條無色或綠色的鼻涕(這個毛病直到上中學才不治而愈)。那時候沒有面巾紙,我就用衣袖代替面巾紙使用,以致袖口上結了一層硬痂。老媽每次洗衣服都要訓斥我一頓,我置若罔聞,依然我行我素。時間長了,她也漸漸覺察出原因所在。于是為了照顧我的情緒,也會給我做一點衣服。穿上新衣服的時候,她總是會說:“新衣服呀,不要拿來擦鼻涕喲!”
慢慢長大了,賭氣的時候就少一些了,而且大概在四五年級的時候,我還通過民主選舉當上了學校少先隊的中隊長。本來按選舉結果我應該是副大隊長的,因為我哥是大隊長,少先隊的輔導員老師出于平衡的考慮,把我降為中隊長。我倒沒覺得委屈,依然干得有滋有味的。為了維護中隊長的形象,把鼻涕擦在衣袖上的事就越來越少了。
但到了做衣服的時候,我還是很興奮,放了學就圍著裁縫師傅轉來轉去。常來我家做衣服的裁縫師傅姓廖,廖師傅為人活潑風趣,有一回他對我說:“聽說你很乖呀,我收你做徒弟好不好?”我聽了他的夸獎很是受用,并沒覺得是打趣我。聽說要收我做徒弟,我想都沒想就直點頭。當了裁縫師傅的徒弟,以后就是裁縫師傅,想做什么新衣服就做什么新衣服,這樣的好事,還用想嗎?
當然最后我沒能成為廖師傅的徒弟,我想我太笨拙了,恐怕不能成為一個像廖師傅那樣心靈手巧的裁縫師傅。廖師傅現在大概也快70歲了吧,不知他的手藝有傳人沒有?